她绝对不能倒下,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。
黑衣人们依旧紧追不舍,不断缩小与她之间的距离。
突然,在一个转角处,维又一次神奇地消失了。
黑衣人们再一次分成四路仔细搜查,而维此刻正躲藏在一个废旧的机器设备里。
周围又恢复了寂静,维奋力爬了出来,扶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右臂,在一片漆黑中踉跄前行。
突然,她停下了脚步。
因为她的正前方,站着一个人——
她立刻屏住了呼吸,随时迎接着这场生死搏斗,手中冰冷的枪管也感受到了她脉搏剧烈地跳动。
“维。”
那个人很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。
“谁?”
维心底猛然一惊,下意识举起手枪瞄准了他。
那个人迈起脚步朝维走了过来,她立刻感受出了那种熟悉的气息——竟然是格洛克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
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,手已经按在了扳机上。
“你也是那个人雇来杀我的?”
格洛克沉默了,他没有回答。
即使明明早就猜出了答案,维还是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。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,一直在拼命逃跑又身受重伤,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。穷途末路的时候,又遇上了最意想不到的对手,精神随时都会崩溃。
“那个戒指……就那么重要吗?”
“戒指?……什么戒指?”
“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……为什么杀我?!”
“别担心,维,雇主没有说要杀你。委托的内容只是要把你抓回去带到他面前。”
“相信我,我来只是想把你安全地带回去。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,委托只要求保证你活着,没有说不允许伤害你,那些人……他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。”
格洛克对她一反常态的温柔,他把正瞄准他的手枪从维的手中抽了出来,小心检查着维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。
“我们先回去,有什么事等回去以后再说。”
维放弃了抵抗,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。她抬起头,在一片漆黑中望向格洛克。
“回去……那还不如死了。”
说完,她举起手中的刺刀,径直扎向了自己的脖颈——
格洛克猛地吓了一跳,他匆忙抱起失去意识的维,飞快跑回自己的摩托车前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头盔给维戴上,紧紧卡住她的脖子,防止她失血过多,也防止她再被人认出来。
先把她带回去,至少在他身边的时候能够保证她是安全的,至于那个雇主的要求,只能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。
格洛克骑上摩托车,把维绑在自己的身后。随着一声轰鸣,摩托车瞬间启动,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速向前,留下一道疾驰的身影。
格洛克驱车一路疾驰,他现在必须尽快找到最近的医院或者私人诊所。
心不在焉的他险些与另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相撞,幸好他反应够快,操控车把擦身闪了过去。
车刚一驶入城镇的街道,身后突然传来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。格洛克立刻摸向自己的腰间,用来固定维身体的皮带不见了——
格洛克飞快踩下刹车,操控车把调头。
车身随之倾斜,几乎与地面平行,后轮顿时发出凄厉的啸叫声。
然而等格洛克回到原点时,早已不见她的人影。
昏暗的街灯下,地上只剩下一摊蔓延了十几米的模糊的血迹,还有那只摔出一道道裂纹的头盔。
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,跳下摩托车,沿着那些血迹一路追了上去。
突然,一道远光笔直地照向格洛克,他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芒。
一辆疾驰的汽车在格洛克面前停了下来,好像就是刚才在公路上他险些撞到的那辆。
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,径直向格洛克冲了过来。
“维在哪?”
男人一把抓住格洛克的衣领,牢牢锁住他的喉咙,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狰狞凶狠的表情。
“快说!她在哪?”
“她受了伤……跑不了太远的。”
“她受了什么伤?!”
那双手猛地攥紧了,窒息地压迫感袭来,格洛克甚至没有反抗,崩溃地闭上了眼睛。
“我不小心,把她从摩托车上摔下去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一只拳头重重地砸在格洛克的脸上,他的身体制止不住地后仰,踉跄着后退了两步。
随后,那个男人离开了,顺着满地的血迹疯狂追了过去。
寂静的深夜,夜空突然间被一道道银白的闪电划破,紧接着,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。
眨眼间,大雨倾盆而下,雨滴猛烈地敲打着窗户,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。路面上的积水迅速汇聚成流,不断冲刷着血迹。
维挣脱绑在她身上的绳子,直接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,摔在地上滚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停下。
她又一次爬了起来,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进小镇,她要找到地下通道的入口,回到那个黑市里去。
早在战场上,她就察觉到了自己那种异于常人的顽强生命力,被炮火炸飞还能再爬出来,又何况是摔了几下。
有多痛都无所谓,她绝对不会回去,就算是死,她也不想被抓回那个人的身边。
可是,雨滴砸在身上的时候,实在是太疼了……疼到无法呼吸……
她蹲了下来,蜷缩着钻进了一个空铁桶里,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。
雨水猛烈地敲打在铁皮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急促的嘭嘭声,让她几乎失去了听觉。
湿透了的发丝黏在她满是血的后背上,腹部的绞痛如毒蛇绞缠,双腿止不住地抽搐着。指甲深深抠进手掌心,喉咙里挤出的破碎呜咽,她强忍着没发出任何声音。
如岩浆般滚烫的灼痛从伤口处迸发,顺着脊髓冲向大脑皮层。
突然,脑海中炸开一声剧烈的轰鸣。
记忆如决堤的洪水,裹挟着铁锈的残渣狠狠刺入意识。眼前,锈迹斑斑的铁皮在燃烧,在剥落,漆黑的视野里蒙上了一层血雾……
无数画面在视网膜上疯狂闪回。
一只沾满消毒液的硅胶手套举起一支注射器,挤出针管里的空气后指着她,她被绑在手术台上,一动也不能动,那沾着血渍的绿色手术服挡住了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……
一个穿着野战服的军官向她冲了过来,命令她脱下外套,检查她身上的伤口,他拿出药箱清理她背后的血污,手慌乱得甚至扯不开纱布卷,忽然,他停了下来,看着她的眼睛,问她疼不疼……
一场狂风肆虐的倾盆暴雨中,她笔直地向一架直升机撞去,舱门被她撞到变形,巨大的羽翼骨架被生生撕裂,刺耳的“嘶拉”声连片响起,散落的黑色羽毛淹没了她的全部视野……
她发了疯一样,大叫着冲向了直升机的螺旋桨……
她想起来了,她最心爱的狙击枪被自己摔成了两半,和坠落的直升机一起,在爆炸带来的冲天火光中被吞噬殆尽……
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,身体不断地蜷缩,蜷缩……
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恐惧与绝望,此刻化作千万根钢针直刺灵魂。剧痛与撕裂的记忆在每一个神经末梢疯狂碰撞。
终于,在令人窒息的撕扯中,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,随即淹没在暴雨的巨响中。
无数片黑色羽毛落在她的身上,将她仅剩的最后一丝意识堆埋成废墟。
终于,她想起了曾经一遍又一遍叮嘱自己永远不要忘记的东西。
她回到了一切的最开始,回到了那一天那个实验室。
她拔出维尔纳的佩剑,用尽全力刺向他的胸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