尸横遍野的战场上,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泥土里爬了出来,炮火声已经散去,滚滚浓烟遮蔽了整个天空。
战场似乎已经转移,四周早已经没有活人的踪迹。
她蹲在刺鼻的恶臭的血腥味硝烟中四处寻找她的枪,却踩到了一个人。那个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,一脸惊恐地看着她。
维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哪里受了伤,血染红了他身后污黑的泥土,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动不了了,只剩下手指还在痛苦地扭曲着。
他还没有死,他是幸运的,但是他醒来后遇到的,是敌人。
然而,维并没有伤害他,却拿走了他身上那只装着粮食的麻布口袋。
从那开始,她就一直在逃,被抓进战俘营之后在逃,被敌方军队发现时也在逃。战争结束前的那个夜晚,她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中逃到了西国,隐匿在黑市里打探自己的身世。
她知道,哪里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,她也不可能过上普通人那种安稳又平淡的生活,她不该有什么奢望。
现在,她只能再一次启程了。
深夜时分的边境公路上,月光稀薄,星光点点,偶尔还能见到几辆匆匆行驶而过的汽车和路边三三两两的行人,他们穿过了倒塌的边防高墙,从东国举家迁徙到西国去。
虽然视野一片黑暗,人们的脚步声、谈话声在寂静的夜晚却清晰可闻,独自一人与人群逆行的维·李贝特显得有些突兀,她索性找了一条偏僻的小路。
停战后,按照人民的意愿,东西两国将会再一次实现统一,而这一次,更像是战胜国对战败国的兼并。
西国要求东国全盘接受西国的社会制度运行模式,并裁撤原有的军队,惩治战争罪犯,条件是扶持经济发展的巨额的援助资金。
然而,东国政界内部意见分歧严重,一些人试图寻找停战协议的漏洞,拖延谈判时间,以提出对他们更为有利的条件,引起了民众的不满。局面日渐复杂,东国政党内部分裂出了几股势力,但大势所趋,民心所向,他们只是在垂死挣扎而已。
越是混乱的地方,越是适合她的安身之处。现在的东国暗流涌动,或许她能趁机查到和自己父母有关的情报。
维觉得有些累了,她在小路边找到了一块僻静无人的地方,将沿路捡来的一些树枝点燃用来取暖。
她盘坐在火堆旁,正要闭上眼睛,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向她慢慢靠进。
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,根据身形她可以初步判断,是一对男女,他们互相搀扶着,缓慢地行走在漫天遍野的荒草中。
她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刀。
果然,他们在维的火堆前停下了。
他们是一对来自东国边陲小镇的新婚夫妇,在战争结束的第二天举行了婚礼。这天晚上,他们在去乡下探亲的路上不小心迷失了方向,终于在漫天荒野中看到了点点火光。
他们顺着光亮找到了维。
男人的妻子浑身都在抖,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,他请求维可以在她的火堆旁休息片刻。
维点头同意了。
男人扶着妻子坐在冰冷的地面上,她立刻蜷缩着身体,抱紧了膝盖,沉重的呼气化作一团团白雾,望着眼前这团跳跃的火苗,慢慢垂下眼皮,沉睡了过去。
男人说要去再捡一些木柴,他把妻子交给了维,便直接起身离开了。
周围又立刻恢复了宁静,草丛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。
维忽然有些不自在,他们两个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一个在荒郊野岭偶遇的陌生人。
不久后,男人又捡来了一些木柴,坐在他的妻子身旁一点点向火堆里添置柴火,抱着他的妻子,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,他轻轻扶着妻子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维默默移开了视线,她忽然有些莫名地想念起某一个人。
她已经和酒吧前台的调酒师说好了,如果英兰去酒吧找她,就把那个装满钱的箱子还给他。
至于那个迟迟没能回答出的问题,当然是不可能的。
出身于西国的她却在为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东国卖命,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会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,在牢狱中度过余生。
而他的未来是光明而灿烂的,他的父亲和母亲对他寄予了厚望,不会允许他和这样一个满身污名的女人在一起的。
如果她真的同意了,不知道英兰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……
难道英兰会为了她对抗所有人,甚至放弃一切和她私奔,和她一起走上这条逃亡的道路吗?
不会的,他有爱他的家人和朋友,还有那架承载着他梦想的钢琴,那些都是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纽带,他不会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。
他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,他还有必须担负的责任,他还有值得奋斗一生的事业,他并不会选择漂泊。
过去发生了什么好像并不重要,分别的痛苦也会慢慢淡忘,他那样的人,很快就会找到新的幸福。
一股浓烈的酸涩感涌入心头,她的眼睛瞬间红了,悄悄起身离开了火堆,留下了身后那对熟睡了的爱人。
穿过边境线,维在边陲重镇打探到了黑市的位置。
这里的光线昏暗,只有几盏昏黄的壁灯闪烁着,勉强照亮前方蜿蜒曲折的通道。
通道尽头,一扇厚重的铁门半掩,里面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。
走进这扇门,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大厅。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,四周站着几个高大的黑衣人。
墙壁上挂满了铁皮箱子,上面刻着复杂的编号和锁孔,显然是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。旁边还有一块巨大的黑板,上面用粉笔写着各类交易品种的价格和东西两国的实时汇率。
这里的人们交易时使用的似乎都是代号或暗语,他们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现金、支票或是其他形式的资产,紧张又警惕地瞄着周围的人。
这个黑市是战后转移财产或者分赃的地方,并没有人在买卖情报,维大概是来错了。
她的存在似乎有些突兀,一旁的黑衣人也察觉到她的异样。正要离开时,忽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。
“原来你还活着啊?”